重逢
几天后的一个黄昏,日头偏西,王妈便让奚生用土弄脏了面目,换上破烂的衣服,让他背上古琴,说是带到贵宅请求出售的。王妈先跟姮儿约好了,然后两人避开了门人和仆人,从后园进入姮儿所住的绣楼。王妈妈先来见姮儿,姮儿问道:“琴可带来了吗?”王妈点点头,招手让奚生进来。奚生将琴放在桌子上,抬头看见姮儿化着淡妆,身穿漂亮的衣服,虽然病容满面,仍然显得光彩照人。奚生弯下腰就要行礼,姮儿急忙阻止他,让他坐了下来。
姮儿可怜奚生为了见自己不惜身穿破衣,蓬头垢面,不由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说:“您的痴情,我已经全都知道了。凭您的才学,怎么能长久甘于贫贱呢?天下的美人,比我更好的很多,何愁找不到好的伴侣?我知道自己天生薄命,近来心情非常恶劣,懒懒散散,像喝醉了酒似的,病得只剩下一口气,肯定不能长久地活在世上了!希望您能够努力自爱,好自为之,何必拚死与他人争抢一具骷髅呢?”
奚生听完姮儿这一番话,不由得泪如雨下,刚要开口说话,忽然婢女进来传话说夫人来了。姮儿大惊失色,急忙将奚生藏在暗室里,自己扶着王妈出门相迎。夫人问道:“桌子上怎么会有一把琴?”姮儿答道:“这是王妈受人之托拿来出售的,说是管夫人用过的东西,儿还没来得及审定。”
夫人命人将琴套解开,就着烛光仔细审视,称赞说:“刻的文字和雕刻的手法都很好,确实是魏国公用过的东西无疑。这张琴可以留下来添加你的嫁妆。”夫人回过头对王妈说:“这琴要多少钱?到我那儿取去。”王妈笑着说:“好。”夫人又和姮儿唠唠叨叨地说话,过了好久才离去。这时已经是一更天了,宅子前后门都已经上了锁。姮儿问王妈道:“奚生还在这里,如何来安置他呢?”
王妈说: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娘子不必忧虑,可以暂时将他藏在婢女的房间里,让婢女和你睡在一个房间里,老妇再找个机会把他带出去。”姮儿对待侍女们一向宽厚,所以她们也都乐于为她效劳,凡是有什么事,大多不必回避。
脱困
当时,尚书某公的大儿子已经从翰林院升任国子监祭酒,远在京城为官,听说妹妹已经许配给某甲,心里非常不高兴。他们兄妹一向很友爱,又因为妹妹是父母最钟爱的女儿,所以他特别让自己的妻子杜氏回家,替妹妹料理出嫁的事情。杜氏到家才几天,见到姮儿的这番情状,心里就暗自觉得诧异。她又听说某甲所做的事情大多不合法度,心里也非常责怪公婆行事卤莽,替妹妹错配了人家。
就在王妈带着奚生来售琴的隔天,杜氏来到姮儿的住处,恰好奚生在婢女的房间里打开半扇窗户,正在向外窥视。杜氏看见后十分惊疑,心中暗想:姮儿一向读书识理,颇以贞节义理自我称许,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不清不白的事情呢?她百思不得其解。
姮儿素来和嫂嫂杜氏关系十分融洽,见她来了,急忙走出来,含笑相迎。交谈了一会儿后,杜氏故意随便地四处观看,信步走到婢女的房前,反手试着将帷帘掀了起来,一下子就看见了奚生,大为吃惊,转过身来问姮儿道:“这是什么人?”
姮儿知道杜氏的为人,应该不会陷害自己,于是腼腆地直接回答道:“他是奚生。”然后,她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,接着又说:“他困在这里已经一天了,没有机会出去,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苟且的事情,人神共诛,请嫂嫂明察。”
杜氏早就听说过奚生的文才过人,再细细端详他的仪容举止,的确是卓越不凡,心中暗自赞叹姮儿真有识人的眼光。她恐怕姮儿因为害羞而发生变故,于是安慰她道:“贤妹独具慧眼,相中的郎君果然不错。但是要想跟他结为百年好合,把他长久留在这里,终究不是个好办法,应该赶紧想出条计策才是。”
姮儿面露羞怯,回答道:“妹妹已经乱了方寸,就听嫂嫂的吩咐吧。”杜氏知道姮儿已经下了决心,她素来知道王妈是姮儿的心腹,便独自将王妈叫来,贴着耳朵,授给她一条计策,并催促她快去快回。
然后,杜氏又严正地对奚生说:“我为你的事煞费苦心,你一定要努力进取,替闺中的人儿增光生色,千万不可辜负了!”奚生感动得流下眼泪,再三行礼,并指天发誓,决不辜负杜氏和姮儿。
到一更天时,杜氏估计王妈已经将车马赶来了,便预先将花园里的仆人支配走了,又将姮儿身边的老妇和婢女全都召集到自己的屋子里,给她们一些活儿干。然后命姮儿整顿装束,略带一些金银珠宝首饰,从花园后门和奚生一起逃走。杜氏又将一千两银子交给王妈,让她带着一个婢女,跟着姮儿他们一起去了。
到了三更天时,忽然有人报告说姮儿住的绣楼起火了,一会儿工夫,熊熊大火就照亮了天空,全家都惊慌不已,众人争相将大火扑灭了,但是姮儿住的绣楼已经化成了灰烬,姮儿下落不明,尸骨也找不到。幸好姮儿住的屋子与其它屋子没有连在一起,火势没有蔓延到别的院落。事后,尚书某公和夫人放声大哭,悲痛欲绝,杜氏在旁再三劝解安慰才让他俩止住了悲伤。
恶人恶报
某甲正准备亲自到姮儿家迎亲,忽然得到这个消息,大失所望,遂而整天沉溺在妓院里,借此来消遣时光。没过多久,他们家便发生了灾祸。原来,某甲藉父亲的势力,在乡里无恶不作,恰有一位朝廷的直指使(负责监察地方政务者的官员)巡视经过这里,被几百乡人拦住他的车马鸣冤叫屈。
这位直指使素来被人称为包青天,读完诉状后,大为震怒,将百姓的控诉一一写入奏折,秘密上奏,并且弹劾某甲的父亲收受贿赂、卖官卖爵等几条罪状,证据十分确凿。朝廷闻听,上下震怒,当天就降下圣旨,削去某甲父子的官爵,发配到南方湿热地区充军,沿途不得停留,所有的家产一律没收为官府所有。某甲在押解的路上,因为被杖责的伤口溃烂发作,不久就死去了;他的那位身为吏部尚书的父亲,老年丧子,悲痛万分,再加上一路跋山涉水,旅途劳顿,不久也死去了。
大团圆
姮儿和奚生逃出来以后,她自己带着王妈和一个婢女,在贫穷的乡下买了一所房屋,穿着粗布衣服,过着乡村的生话,倒也宁静幸福。王妈假称姮儿是她的外甥女,见到的人只是惊诧姮儿的美貌,却不知道她是朝官的女儿。
奚生仍旧住在舅母家里,偶而来和姮儿相见,两人像兄妹一样相亲,像朋友一样相敬,一点儿也不敢有越礼非分的言语。奚生感激姮儿是自己的红粉知己,唯恐辜负了她,便闭门刻苦攻读。连着几场考试,都取得了好成绩,在朝廷会试以后,被任命到翰林院任职,授予翰林院编修,这时奚生才请假准备返乡完婚。
奚生考上进士在翰林院任职,准备回乡和姮儿完婚的消息,传到尚书家中时,某公夫妇俩感到十分吃惊。不久姮儿回到家中,他们才知道在绣楼起火前,姮儿已经离开家了。然后姮儿讲述了事情的经过,某公和夫人大喜过望,然后暗示奚生请媒人前来订婚。尚书家选择了吉日,为姮儿和奚生举行了婚礼。(完)
资料来源:《兰苕馆外史》@*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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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古容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