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講時,一位媽媽舉手提問:「在公園裡,我的孩子被另一個孩子嘲笑:『哈哈哈,你不會攀爬,我會!』他因此非常難過。
我對那個孩子的媽媽說,我希望你的孩子能向我的孩子道歉,這樣的嘲笑很惡意。但那位媽媽回我:『這樣也叫嘲笑?哈哈哈,太玻璃心了吧!』我很困惑,難道這樣不算是在嘲笑別人嗎?覺得不舒服是太玻璃心嗎?」
我回應說:「就像性騷擾的判斷標準,是以『當事人是否感到不舒服』為主。同樣的,你的孩子感覺被嘲笑,那他就是被嘲笑了。並不是笑他的人說那不算,就真得不算。」
我補了一句:「無論如何,感受都是真的,沒有誰有資格說你不該有那樣的感受。」
演講結束後,一位家長默默跟在我身後走了好久,終於鼓起勇氣對我說:「老師,剛剛你說那句『無論如何,感受都是真的』,我一直在想。」
我問他:「這句話讓你想起了什麼?」
他說,孩子從小學開始,每個階段他都會和老師一起開個別化教育計畫會議,最後都決定讓孩子上資源班。國中如此、高中如此、大學也如此。
現在他的孩子天天抱怨,說是家長的決定害他從小學一路被笑到大學,讓他活得很痛苦。
「我怎麼解釋都沒用啊!」家長說,「他真得就是跟不上嘛,而且這些決定又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,是和老師們一起做得最佳決定。」
他曾經非常氣孩子這麼「盧」,怎麼講都講不通。但聽到我說「感受都是真的」的那一刻,他突然有點明白孩子到底在「盧」什麼。
或許,孩子其實不是想聽道理,而是想讓家長理解他的委屈。
只是家長一直在解釋,於是孩子的情緒始終都過不去。
家長問我:「那我現在該怎麼跟孩子說呢?我知道再解釋也沒用了,但我應該怎麼開口?要我道歉嗎?但那真得是我當時認為最好的選擇了啊,我怎麼能為那樣的決定道歉?」
我說:「聽起來,你的孩子要的是你能懂他的委屈。如果是為『這個決定對他造成的感受』道歉,你可以接受嗎?
你可以跟他說:『雖然當時我和老師們都覺得那是對你最好的安排,但沒想到這樣的決定讓你受了委屈,對此我真得很抱歉。你希望我現在可以怎麼做,能讓你好過一點呢?』」
這位家長聽了,覺得這樣的道歉方式比較能讓他自己心裡也好受一些。
因為這樣的道歉,不是在否定當時的判斷力,也不是認為自己做錯了,而是承認「即便那是一個基於愛與考量的選擇,它仍可能帶來痛苦」。
這句「對不起」說的是:「你的痛,我看見了。」
對多數父母而言,當年做出那樣的決定,是經過深思熟慮,權衡利弊,懷著愛所做出的選擇。如果要求他們說「我錯了」,內心會很抗拒,畢竟自己當時盡力了。
這樣的道歉方式將焦點放在「看見孩子真實的感受」,而不是自我否定,既保有家長的尊嚴,也深深回應了孩子內心最渴望的一句話:「你看到我的痛了嗎?」
道歉,不一定是承認自己錯了。
有時候,道歉是讓孩子知道:「我知道你痛」、「你不是一個人扛這些痛。」
當我們放下解釋、說道理與證明,把重點放在看見與理解,親子關係修復的大門也就跟著打開了。◎
(本文經授權摘編自郭葉珍臉書)
責任編輯:曾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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